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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判決的天秤】

 

一手支撐著半個奧林帕斯、美麗高貴的婦人,和藹寬容和暴躁殘酷並存的天帝之后,沁著一貫溫和的笑容面對著自己的丈夫。

「……不好嗎?」柔掌輕撫著毛色潔白曲線優美但此刻卻顫抖不已的小母牛,像是察覺到牠的不安更是放柔自己的聲音,不過小母牛反而抖得更兇猛,「我會好好照顧牠的。」

不是不想躲開,而是當婦人輕拍在身上後,伊瑤便馬上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能做的只有顫抖,連給天帝一枚求救的眼神也不能。

她後悔了,身為天后希拉的祭祀怎麼能忘記祂的冷酷、殘忍、暴虐,就輕易接受天帝的甜言蜜語,心甘情願答應退卸了祭祀的職責,埋入眼前寬厚的擁抱。

咽下口中的唾液,不管怎麼說那美麗的女神還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理虧的可是自己,「親愛的,我……」

「夫君,不可以嗎?」輕柔的聲音打散丈夫才剛說出口的話,滿是祈求的碧色眼眸直視金瞳,相較之下偏為弱勢的姿態不得不說是我見猶憐,「我會好好照顧牠,不讓牠挨餓受凍,也不會去傷害牠。」

於是,拒絕的話被硬是卡在喉嚨中,吐都吐不出來。

如果再推拒下去只會被懷疑,況且只是一頭牛而已,有什麼好不能給的?夫妻之間怎麼能夠被區區一頭只是長得比較好看的小牛隔開來?這不是個笑話嗎?!還是說天帝把人變成了牛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善妒的妻子得知他偷情的事實?!

身為衆神之王、君領天下掌握實權的天帝宙斯,只能看著自己的妻子帶走自己化成牛仍依舊美麗的情人。

天后領著小母牛來到百眼神阿古斯前,祂頭部沒有多少毛髮卻滿滿都是眼睛,伊瑤卻沒有因為百眼神的模樣而恐懼害怕。

自離開天帝後,仍笑顏不改的天后對著自己用冰冷得直逼無情的語氣吐出有如蛇蠍般的言詞。

「妳該慶幸,妳的身體沒有沾上我丈夫的味道、慶幸自己的子宮沒有孕育我丈夫的血肉、慶幸一切都還沒來得及開始。

直到我丈夫將你遺忘不再記起、直到他懷裡不再有其他人的存在,我便永遠都不會放過我丈夫勾引的情人和意圖接近他的人……是的、是的,永遠。」

翡翠彎月內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死寂。

擔下照顧母牛的百眼神十分盡責,白日祂牽著小母牛出去吃草四處走走,夜晚替牠將用來當窩的牧草弄得溫暖又舒服還幫牠洗澡刷毛,且百個眼睛每天晚上一個兩個輪流著休息值班也不嫌累,只是很遲鈍的不明白,有時小母牛會一直盯著自己低低的叫著,還不時用蹄子刨上他的腿。

牠想說什麼、要什麼,他不明白。

不是沒有想過將小母牛變成人看看,但祂沒有這能力也沒有權力,雖然博得天后的欣賞但也不敢肆意決定同時觸怒衆神之上天帝之下那麼高貴的存在。

平凡無趣的日子就這樣過著,一日復一日,原本富有光澤的皮毛卻逐漸黯淡,就連身體也消瘦得可以看見骨架子,這令阿古斯著急不已,祂可是接受了天候的命令要好好照顧這頭小母牛的。

某日,天氣晴朗,好不容易百般勸說下成功讓小母牛再度走在翠綠的草地上。

只是突然,小母牛對著某個方向大喊,像是要撕裂自己喉嚨的喊叫,只是體力太過虛弱,等對方注意到的時候,牠已經被阿古斯帶走了。

河神伊納曲斯困惑不解的朝叫聲的來源看去,最後尋不件嘶吼聲的來源後便不放在心上,祂目前最要緊的是祂那掌上明珠已失蹤多時,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那令人心醉的身影,祂美麗的花兒!身為父親的哀傷心切,要怎麼辦?

阿古斯滿頭大汗的將小母牛帶回山洞,對於小母牛突如其來的大喊隱約覺得不妙,百個眼睛看向牠躁動不安的踩踏,回想起天后給與自己的職責,只能決定在附近讓母牛吃草就好,別再帶上牠走到遠處去了。

可是山洞附近的青草小母牛說什麼也不肯入口,非得要到河邊才願意張嘴,且吃飽後還不停的刨土。

期間母牛仍不停的朝向伊納曲斯吼叫大喊,直到按耐不了好奇趁阿古斯帶走小母牛後上前查看被母牛刨的土地才發現到上面的紋路是自己女兒的名字伊瑤,而那個母牛如果不是和自己女兒有關就是女兒本身!!

漫無目的的尋找女兒的路程終於出現終點的指標,迷霧擴散開來看見清晰的道路。

當伊納曲斯發現伊瑤的同時也代表了天帝宙斯終於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情人在哪裡了。

喔,美麗的伊瑤,憔悴得令自己心碎,看看她渴望自由渴望父親的懷抱,如此楚楚可憐的姿態若不實現她的心願也實在說不過去。

宙斯便讓信使之神赫耳墨斯前去幫助河神伊納曲斯解救祂被天后希拉囚禁的女兒、同時也是宙斯私密情人伊瑤。

婀娜多姿的河神之女、逐漸憔悴的伊瑤,要解救她,那個百眼神無疑是個阻礙。

前面就有提到,百來個眼睛輪流著休息也一定會有幾個眼睛是盯著伊瑤的,在睡夢中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馬上驚醒,更何況已經出現狀況的現在,時時刻刻警惕令人難以著手。

用各種說詞也無法說服頑固的百眼神,似乎是認為只要自己退出一步,那殘酷無道的天后會用令其他諸神也寒顫的手段讓自己處於水深火熱、巴不得只求一死的災難之中。

信使之神赫耳墨斯無法,只得將雙蛇金杖化成牧笛,斂去神息喬裝一個不顯眼的牧羊人,在阿古斯看管的山洞前和河神伊納曲斯之間吹奏。

悅耳的笛音中暗藏著神力,鑽入阿古斯的耳道使睜著的百個眼睛隨著美妙的旋律一個接著一個閉上,同時卻也被引導著踏上通往冥界一去不回的道路,還殘有餘溫的軀體已經躺倒在草地上了無氣息,就連本身的神力也跟著樂聲消弭在空中。

小母牛獲得自由,可憑她的父親河神伊納曲斯怎麼能將她從天帝宙斯的神力下化為原形?

變回那個擁有動人面容、在夢中會忍不注臆想的胴體,完美無一瑕疵的......祂的女兒,祂卻無能為力。

伊納曲斯告訴身為母牛的伊瑤:「只有天帝能救妳,去請求祂的幫助,天后是不可能會放過妳的。」

尤其,身為天后的下屬,百眼神的阿古斯已經死去了,不可能不會連想到伊瑤身上。

於是母牛開始奔跑,奔馳在草地上,奔馳在沙地上,要遠離天后的同時找到可以連繫上天帝的地方。

但在母牛離去不久後,踏著一貫優雅規律的步伐,天后已經站在百眼神屍身一旁。

「不甘嗎?」輕柔的聲音接著說,「埋怨嗎?」碧色的眼眨了一下。

「憤怒嗎?」

「憎恨嗎?」

「哀傷嗎?」

「......想報仇嗎?」

「把祢的眼交給我,身體成為我的武器。」

「把敵人盯緊。」

「盯緊敵人,直到對方死去。」

「牢牢的,連一小部分都不能放過。」

「用盡一切方法,不讓敵人逃離手中。」

於是,除了眼睛,身體化為數量龐大的牛蠅,分成三批的嗜血昆蟲,分別朝信使之神赫耳墨斯、河身伊納曲斯、河神之女母牛伊瑤的方向直衝而去。

展開螢綠的羽翼,頭及腹部是深藍帶紫、淺綠尾羽約一米長的雄性孔雀降落在天后希拉的面前,低下戴著羽冠的頭開始啄食百眼神遺留下的眼珠,隨著眼珠的消失孔雀的尾羽也開始增色,直到眼珠全被吞食殆盡,孔雀仰頭啼叫,尾羽就像是扇子般盛開來。

一個又一個,永不歇息的眼被點綴華麗的色彩篏入開屏的尾羽中。

充滿威嚇和震撼、奢華和高貴、怨恨和恐懼,每個不願闔上的眼訴說著不甘,肆意的展現祂的憤怒,令敵人會為此無法動彈同時也為這份美麗而讚嘆。

是的,是的,多麼美麗而令人想要擁有的。

如果說面對牛蠅的襲擊,信使之神赫耳墨斯有雙蛇金杖可以抵禦,河神伊納曲斯操控河水阻擋,那母牛伊瑤呢?即使身為河神之女,最多只能站在水面上不沉溺在水中,根本無法避開牛蠅的攻擊。

她開始不甘、開始埋怨,論美貌,比不過天后;論力量,那是個笑話;論地位,那別扯了。

僅僅只有天帝對自己的疼愛。

能比得過和天帝平坐平起、美麗傲慢、無比尊貴的婦人。

對著被宙斯囚禁、以自身的肝臟作為老鷹的餌食,一日復一日痛苦活著的先知普羅米修斯哭訴自己的悲慘,引出對方的憐憫好讓自己得到將一切苦痛之日畫下終結的消息,過於欣喜的她還沒來得及聽完後半段就被牛蠅追趕離去,命運女神如此的捉弄人吶,可憎的牛蠅要是晚來一步,也許就能知道那萬劫不復、被惡意和恐懼侵蝕的結局。

在尼羅河仰望藍天,仰望她愛戀的神祇,那萬能之父、掌握天下的君主、擁有強大雷霆之力的宙斯,對著祂哀求,憔悴的潔白母牛流下淚來,多情的神祇也為之動容。

祂可以看見曾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便嬌羞不已的河神之女,回想起擁在懷中時所綻放的璀璨笑靨。

於是,祂來到輕撫酣睡的孔雀、唇角沁著淺笑的妻子面前,滿心只有對伊瑤的關切卻反而沒有看見翡翠眼眸閃過的驚愕,喝下斯提克斯的河水將妻子擁入懷中對她發誓,「吾會放棄對伊瑤的愛,只求祢放過她。」

高高在上的神祗,放下自己的尊嚴,放下自己的高傲,對祂的妻子請求,卻連妻子此刻的表情都沒有好好瞧過。

翡翠和新春極度相似兩個顏色,卻同時有強烈性的差異,如果說平常看向丈夫的眼神是充滿生命和溫暖的新春綠………

伊瑤是因為天后而苦痛,天后希拉則是因為自己丈夫的背叛而哀切。

悲傷抹去所有的溫度,蘊含著生命的光彩黯淡沉澱,她的美麗依舊,仍像七彩的寶石充滿光輝,那份屬於永恆的魅力……卻只有冰冷,用力握住會被銳角割傷、用再高的熱度也無法使這顆寶石溫暖,同時也無法孕育任何生命。

纖細的雙手捧著丈夫的左手,代表尊敬和忠誠的吻落在手背上。

「遵從您的吩咐,我的君王。」

……我的世界。

很可惜,時光女神瑞亞在與由克羅諾斯率領的泰坦諸神交戰時,選擇和丈夫永久沉眠在塔爾塔羅斯的懷抱中,若不是這樣,在塵埃落定的結局後還能藉由體內半個母神的血統窺視過去,查看究竟是哪一步棋踏在不該踏入的地方導致至今的結果,或是看透未來明白自己的決定會有什麼後果。

偏偏就是不能……。

即使是萬能的父,也沒有辦法使一個殘破不堪的靈魂恢復以往。

那張過去令人迷戀動容的豔麗臉孔,現在被恐懼和憎惡佔據,被凶狠的撕開再毫無章法的拼湊,模樣扭曲醜陋得不敢再多看一眼。

冥王黑帝斯依照宙斯的吩咐將伊瑤的靈魂放入以河神伊曲納斯凝聚的透明容器中滋養,再以河神之血穩固時不時消散的靈魂。

可憐的伊瑤之父,有著數以千計的兄弟,卻只能待在冥界時時刻刻用自己的血保護寶貴的女兒,那被惡意慘酷對待、脆弱得隨時會消逝的靈魂。

祂能怨嗎?敢恨嗎?面對雲泥之別的力量和地位,祂能做什麼?

什麼也不行。

死神塔納托斯雙手捧著用陶碗裝盛著微微散發銀光的液體,應該說類似液體的物質,那是伊瑤殘破的記憶,紀錄著遭受殘忍的片段。

她已經死去,卻仍留在人界,也許是不到引導通往冥界的路程顯現的時候,她看見照映翠綠和蒼穹的光滑湖面,低下頭看見一隻有著潔白毛身的美麗母牛,她困惑、不解,自己應該不是這種姿態的,是更加美麗的存在,不過沒有誰能解開她的疑問,只得在宛如仙境的樹林中漫步等待。

一聲驚呼,抬頭看見的是自己和天帝的兒子,厄帕福斯。

英俊的男人,有著父母的一切優點,身邊是他可愛的妻子門菲斯,兩人不約而同的用驚豔的神情看向自己。

「牠多麼的美麗!我想起我的母親告訴過我的,她和父親的事情。」即使繼承了王位,回想起自己的母親,仍有放不下的依戀,明明已經長大成人,是個成熟又握有權勢地位的男性。

「喔,就像是神匠精心打造的完美傑作。」忍不住讚歎著,難以移開雙眼,杏型的眼睜大了一圈,模樣不知怎麼的令人想笑。

然後接下來的一句話,決定了潔白母牛的結局。

「把牠獻給母親,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這不知道是誰說的,但男人馬上就有動作。

把弓箭拉圓,精準的射穿了兩個前肢,不管母牛怎麼嘶吼哀鳴,把可憐的祭品帶到伊瑤神殿前,閃爍銀鋒的刀剖開了母牛的腹部,活生生的將毛皮、血肉、內臟、骨骼分開來了。

是呀,美麗的伊瑤,就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給解剖了。

如果只是肉體還好,偏偏那是靈魂。

多麼可笑的事情啊,一代女王的伊瑤,被繼任自己王位的親生兒子,分割了靈魂,悲痛震碎心靈,怎麼能好好穩固自己呢。

怎麼可能嘛。

看完慘缺的記憶,宙斯和伊曲納斯蒼白了臉,不敢置信的。

只有一個神祇會下如此狠毒的計謀,可是沒有證據……裡面不管是哪裡都沒有那位神祗插手的跡象。

「……祢到底做了什麼?」黑帝斯將記憶倒入勒特的河水中沖散,祂也想到某個神祇,只是和過往相比,太過毒辣、不留任何能夠倖存的退路。

肉體上的傷害不一定能傷及靈魂,一旦靈魂上受創,可不是阿波羅能夠治癒的,尤其是像這樣殘破的模樣,幾百年甚至是上千年那麼漫長的時間才能復原,且會留有後遺症,四肢殘缺或是失智這都算是輕的了。

斷斷續續的將事情對自己的兄長傾訴,宙斯連伸手觸碰伊瑤都不敢,只能看著對自己含有怨恨的伊曲納斯小心翼翼守護伊瑤的靈魂。

「你不應該為了這個女人求的,」黑帝斯面無表情看向錯愕的胞弟,明明吸收了墨提斯的智慧,卻依舊不改本性,「一開始就錯了。」

不應該為了美色要求這個女人辭去妻子神殿祭祀的職位。

不應該使天空烏雲密佈,不應該把人變成母牛,不應該為了解救情人把一個無辜的神祇葬送,不應該為了一個半神的女人對著妻子求情。

一開始,就錯了。

傷害到兩個女性,牽連無辜的神祇和眾生,釀造現在的結局。

「祢是諸神的君王,吾等會屈服於祢,尊敬服從,並成全祢的要求。」

「不代表吾等不會做其他多餘的事情。」

嵌讓在神性中的人性,悲傷、憤怒、愉悅、苦痛、愛慕、嫉妒、貪婪、色慾,任誰都無法脫離。

怎麼可能脫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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